[RS]伟大航路 0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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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真的很佩服你，各种意义上。”
Ryo看着躺在洁白床单上的Subaru说，他的身体上插满了传感线，电线的另一头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。Kura的医务室里到处是仪器，显示着人体的各项健康指数，那些跳动的曲线逐一恢复了平静。
“直到最后关头，”他看着Subaru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，“还是在想方设法地说谎。”
“不说谎的话会很麻烦。”Subaru边说边摘下氧气面罩。
“所以这就是你总是喜欢说谎的原因么？因为害怕麻烦，怕事情变得不可收拾，哪怕丢了命也不可惜。”Ryo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，他已经从刚刚那心惊肉跳的濒临死亡的恐惧中平复了心情，但是看着眼前的人还是不可抑制的又生起气来。
“不是我能控制的……要是什么都能在我的控制下就好了。”
Subaru皱着眉头坐起来，拔掉了身上所有传感线，充足的氧气环境已经让他的呼吸恢复了顺畅。
“控制不住是什么意思？明明Cyber-8有应急感应系统，就算你自己笨到不会开启那个模式，它也会根据人体所遭遇的恶劣条件，协调身体各方面技能，不至于放任你呼吸过快而不管不顾。这个原理就像是汽车的紧急制动，哪怕是没有来得及踩煞车，也会尽最大肯能避免冲撞。这就是赛博科技的意义啊。”
Subaru低着头不说话，Ryo的声音很平静，没有对他吼也没有对他叫，但每一句温柔的话语却像是尖锐的刀尖，刺破着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。
“我和Yoko他们编了一个很长很傻的故事，但他们不是傻瓜，宇航服没有问题，推进器也没有问题，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们说的是假话。”
“他不会相信的，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……但是求你别说。”
“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情，我要怎么和别人去说？说出来只会被当成是笨蛋，两个笨蛋在第一次出舱作业就发生了意外，其中一个还是有过出舱经验的，在空间站工作好几年的，甚至参与过第一代空间站战争的老兵……不得不说，我的‘处女’出舱经历十分难忘，Subaru前辈。”
“……”Subaru长叹了一口气，接着用双手捂着整个脸，他不想再被这个人看见自己痛苦的表情。于是将麻木的双腿移动到病床边缘，然后站了起来，光着脚向门口走去。
“你走出这个门，也只能逃避我一个人。你怎么逃避这么多人，怎么逃避这次这么长的旅程，怎么逃避自己？以后的任务都不要参加了吗？那么这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呢？我不懂，我真的弄不懂你在想什么啊！”
Subaru停止了脚步回过头看着他，眼眶通红，眼神却不再如之前一样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戾气。从那样的眼神里Ryo只看到了绝望。接着他看到Subaru向他走来，拉着他的胳膊站起来，示意和他一起出门。
Ryo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，眼神里充满疑惑。
“我们换个地方说话，这里不合适，到处都有监控。”
Ryo觉得这句话分外耳熟，不到两秒钟他就想起来上次听到这句话时的环境和人。
再次走进那间狭小的酒吧，Subaru在自动售卖机前取了一杯Pluto，习惯性为Ryo点了一杯香蕉汁，但是却被他阻止了。“不，我不想喝果汁，帮我点一杯和你一样的吧，谢谢了。”
Subaru把正要插进去的磁卡取出来，重新插入了“Pluto”标志下的插槽。然后将两个酒杯拿过来放在吧台上。Ryo用遥控器按了随机模式的全息投影，依然还是那片昏黄的麦田，空旷的草地，巨大的风车。
“这里不会有人监控么？”
“这里是在朱莉的监控下，但是我希望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来。”
“朱莉和其他监控有什么不一样么？都是联邦制造出的系统。”Ryo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蓝色的液体，刺激的味道让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。说什么啤酒口感简直是骗人的鬼话。
“朱莉搭载了情感装置，是Yoko和联邦那群人软磨硬泡才多附加的一套系统。所以她经常说着很混蛋的话，那些话听起来比机器人更可恨。非工作区域不会上传原始视频文件，她只会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上报还是不上报。只有工作区的影像会上传到联邦的数据库里。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你和她的关系竟然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么？好到她竟然会帮你藏些小秘密。”
“……”Subaru闷头喝了一口酒，吞下去的一瞬间也皱起了眉头。
他从手腕上取下一根黑色的橡皮筋，咬着橡皮筋用手指梳了几下头发，然后麻利地将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。Ryo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扎头发的样子，不知是杯中的液体发挥了功效还是什么原因，他竟然觉得胸口扑腾出一只蝴蝶。会对一个男人扎头发产生心悸的感觉，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救了。
Subaru这时突然伸过手来抓住他的手腕，Ryo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。
“……怎么了？”他不知道Subaru要干什么，但是Subaru马上帮他化解了疑问。
他拉着Ryo的手伸到自己颈后，按着Ryo微微发抖的手指贴在了脖子后方那一小块皮肤上。
Ryo在摸到的一瞬间便停止了呼吸。
他不自主地抽回手来，惊慌地看着Subaru的眼睛，停顿了一两秒后，他再次将手伸了过去，反复触碰那个地方。
那是一块皱皱巴巴的凸起，但是用肉眼很难看出来有什么伤疤，如果没有看见那块平滑的皮肤，光凭借触感判断，他会认为那里是一片裂开的痕迹，像一朵爆炸过的烟花，在夜空中留下的永恒定格。他想象着那块皮肤曾被整体掀开，取出芯片的画面，鲜血淋漓，虽然没有任何语言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发生过什么，但是他不断用手指感受着那块皮肤，他在一瞬间就知道了。
Subaru从兜里掏出一小块东西放在吧台上，然后向Ryo面前的方向轻轻地推了一下，表情平静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Ryo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，他想做些什么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感情，但是却发现整个身体无法动弹。
“没有什么为什么，就是不想再这样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为什么我不知道？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。”
“第二次征兵前。因为能源问题又打了起来，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游戏。地球已经没了，移民计划一直进展不顺利，他们却还在打仗。”
“我以为是因为你资历不够或者体能问题被淘汰刷下来的，你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。你又骗了我。”
“你也好不到哪去，你那时候还骗我说会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地球。”
Ryo盯着吧台上那一小块芯片，目光呆滞。那是他们在新生入学的第一天统一植入的，是颈椎里这么一小片碎片将他们联系在一起，然后又将他们分开，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。星际学院毕业的学生中最优秀的被选拔为全升级人，送去中国和美国做了神经拼接手术，手术非常复杂，单凭本国的医疗条件无法达到。升级完成的“全升级人”参与进了联邦整个系统的管理，包括月球和各大空间站。剩下的要么参与本国空间站建设计划，要么与精英协作参与近地星球的移民计划。再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则被挑选为探索外太空，为更多的移民计划铺路。
Eito号上的所有舰员都参与了探索者任务，几乎都是被动的，只有他一个人是主动要加入到这艘舰船上。
“我还是不明白，加入雇佣兵，会比现在要好得多，领政府给的赏金，生活也会比现在有保障。以你的作战能力，是不会淘汰的，也不会沦落为探索者的，以前你和Takki一起任务的时候……”
Ryo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停顿了，他的脑海里所有碎片在那一刻拼接上了，组合成了一幅巨大的图画。
月球检测站白色的大厅，Subaru因为光线的反射而本能的做出眯起眼睛的反应，过安检时的警报器，Takki的出现，黑暗中的监控室，翻红绳，他递到Subaru手心的东西，Subaru的眼泪，出舱时耳机里不断传来的Subaru不规则的呼吸声，他拼命说着“做不到”的喊叫……一切声音与画面在Ryo的脑海里交织着，连贯成一个完整的时间轴。
这就是自己与Subaru的记忆交集中缺失的那一段 ，他一直患得患失的终极原因。他现在终于弄懂了，却比没有弄懂时还要难受。
“因为不想再痛苦下去了，虽然这么说会被你笑话，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办法睡觉，每天晚上都会被惊醒，因为芯片在自动替我防御，而我的大脑每天都在告诉它有人想要杀我。然后我就不能睡觉了，一直被迫保持清醒的状态。医生不同意我注射任何安眠的药物，所以我只能通过Yoko想办法走私可以代替安眠的药剂……可是还是不行，怎么样都不行。后来我对药物开始过敏……”
Ryo听着Subaru平淡如水的叙述，脑海中出现的却是电视机里传来的杂音，小孩的尖叫，女人的哭泣。他记得，那段时间的新闻里每天都在报道着联邦与月球基地的能源战争，发达国家政府开始征兵，本用于空间建设的半升级人被作为雇佣兵，采取军事措施向对方施加压力。但是却出现了事故，一次空中打击中不小心击落了一个满载着大阪普通居民的逃生舱，共200人遇难。
他也记得，同一时间Subaru每天回到家里来的时候双眼都是通红的，他不停地喝着啤酒，拒绝与母亲电话通话，也拒绝自己的留宿。
TBC.